第十五章 单恋
蒋晨来到金灵儿家所在的公寓。他敲敲门，但是过了很久都没有人来开门。看来是没在家，蒋晨有些扫兴，平常这个时间她应该早就放学回家了。难道她没回家？没回家她会去那儿？她在学校没什么朋友，估计也不会去同学家。但是无论怎么猜也都是瞎想，蒋晨也没有办法联系金灵儿。
他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打算等金灵儿一会儿。等的时候不忘掏出手机刷刷微博，浏览一下娱乐资讯。他旁边放着一个很大的塑料袋子，里面好像有不少东西，而且还很沉的样子。
这是一个老旧的居民区，五层的楼房被无数高楼包围，仅有傍晚的这个时候才能有一点阳光照进来。阳台同时也算是楼道，每一家的门口都放着一堆堆的杂物，还有一袋袋的垃圾。每一间屋子的铁门都锈迹斑斑，墙皮严重开裂，栏杆摇摇欲坠，所有这一切共同构成了恐怖电影里的经典场景。能在这种地方生活下去，蒋晨也真的很佩服金灵儿。
终于楼梯的方向传来脚步声，蒋晨立刻放下手机，果然是金灵儿。金灵儿哼着小调，仿佛一边走一边思考着什么。
蒋晨真的很久没看到金灵儿那么开心的样子了，他印象里每次从学校回来金灵儿都是阴沉着脸，或者一副刚睡醒的迷糊样。然而今天金灵儿格外地不同，好像发生了什么很好的事情。
蒋晨赶忙走了上去，金灵儿起初没有看到蒋晨，当他们快要撞在一起时才反应过来。蒋晨笑着和金灵儿打招呼，但是金灵儿看到蒋晨的一瞬间，脸色突然就变了。
“你怎么又来了？”金灵儿板着脸问道，语气显得颇为厌恶。她一个正眼都没看蒋晨就从他身边走过，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开门。
蒋晨赶紧跟上去说：“我都已经一星期没来了，你可别这么说。”他这时候突然想起那个袋子，赶忙跑过去把那个袋子拿过来说：“我给你带了吃的，你肯定饿了吧，我们一起吃吧。”
“我订了外卖，你拿走吧。”金灵儿一边走进屋子一边说。
“别啊，”蒋晨说，“老是吃外面的东西不好的，没有营养的。”他边说边走进去。结果刚一进去就差点被金灵儿扔在地上的鞋子绊倒。
蒋晨赶忙护住手里的袋子，生怕里面的汤洒出来。他长出了一口气，终于把袋子稳定住了，于是抬头看了一眼。
客厅里，除了中间有一条可以通向卧室和厕所的通路，已经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了。房间里传来不令人愉悦的气味，像是各种剩菜剩饭和它们的汤汁发酵之后的味道。
地上横七竖八地堆满了鞋子，袜子甚至内衣，还有各种弄脏的衣物，易拉罐，空瓶子等等你能想象到的各种杂物。而且它们都处在一种即将腐烂一般的氛围之中，让人感到害怕。
蒋晨想把手里的饭菜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放在桌上，然而他发现这是不可能的。餐桌上和茶几上被各式各样的饮料瓶，易拉罐，吃剩的塑料餐盒，没有洗刷的餐具堆得满满当当，连一个放手机的位置都没有。沙发上则扔着枕头，薄被和各种毛绒玩具，垫子和靠背也都已经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。
当然，蒋晨已经习惯了，他并不感到惊奇。仅仅三天前他还给金灵儿收拾过，没想到一星期就会乱成这个样子。
蒋晨没有别的办法，只能帮金灵儿再收拾一下，至少先有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。
他把餐桌上的餐盒一个个摞起来，把易拉罐和空瓶子放在上面一并拿到厨房。他刚想把它们一起按进垃圾桶却发现垃圾桶已经满了。他不得不先把盒子放在一边然后想办法清理垃圾桶。
垃圾桶里的状况同样糟糕，各种吃剩下的瓜果的皮，零食的外包装和吃剩下的食物都被一股脑地塞了进去。而且是直接塞进垃圾桶，没有套上垃圾袋。这可就麻烦了，蒋晨不得不端着垃圾桶走到楼道里的垃圾通道处将垃圾倒下去。倒下去的时候那些垃圾好像具有相当的粘性，还散发出一种发酵的酸腐味道，以至于把垃圾道里面原本的臭味都掩盖住了。当然蒋晨对两者都不喜欢。
蒋晨回去之后忍着难闻的味道将垃圾桶刷洗了一下，然后将他能看到的废弃物都用力地塞进去，但是还是不能装完。仅仅那些餐盒与塑料瓶就能把垃圾桶再装满一次，更别提还有厨房里散布的那些瓜皮果核等等杂物。
蒋晨如果系统地收拾一遍估计要几个小时，只能先简单地处理一下，然后把他所带的饭菜从塑料袋里取出来。三个盒子，他分别打开，一份炒菜，一份米饭，一份排骨汤，还都是热的，就像刚出锅一样。
蒋晨闻了一下，虽然空气不够清新，但是香气仍然扑鼻而来。蒋晨卷起沙发上的被子和枕头，走到金灵儿的房门前。他犹豫了一下，最后还是敲了敲门。
里面没有回应，蒋晨又敲了两下，还是没回应。蒋晨有些担心，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担心什么。于是蒋晨鼓起勇气推开了门，走了进去。
金灵儿拉上了窗帘，房间里几乎是一片漆黑，只有电脑屏幕发一些光亮。房间里面的情况和外面差不多，同样是一片混乱。金灵儿坐在床头，身上蒙着毯子，正看着面前书桌上的电脑。电脑旁边还留有许多零食的包装袋和包装盒。金灵儿戴着耳机，很专注的样子，似乎根本没察觉蒋晨的存在。
蒋晨慢慢走过去，碰了一下金灵儿小心地说：“去吃一点吧……”
可是就在这时，金灵儿突然一下子把毯子撩开，摘下耳机生气地大喊道：“你干什！烦不烦啊！”
蒋晨惊异地退后了一点赶忙解释说：“我给你准备好了，你要不要去吃？”这时他才注意到金灵儿只穿着内衣，但是金灵儿好像根本没在意这一点。
“不吃！”金灵儿果断地叫嚷道，“不要来烦我！”
蒋晨带着恳求的语气说：“吃一点吧，就吃一口还不行吗？”
金灵儿戴上耳机，继续看着电脑屏幕，无论蒋晨说什么，她都当没听见。
蒋晨本想继续劝说，但是想了想还是作罢。他知道自己说什么可能都没用，便开始收拾起金灵儿的房间。
可是金灵儿好像听见了他收拾房间的声音，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。蒋晨赶忙想解释，“我帮你……”
“出去。”金灵儿说了一声。
蒋晨拿着地上的熊站起来说：“我帮你收拾一下，不会打扰你……”
“出去！”金灵儿终于忍不住了大叫了一声。
蒋晨只好放下手里的毛绒玩具，一边点头表示认错一边走了出去。一边关门，蒋晨一边说：“饿了就出来，我等你来了再吃。”
金灵儿既生气又蔑视地看了他一眼，房门关上后才重新回到电脑前。金灵儿才不会去理他，她很生气，刚才看番剧的心情也全被蒋晨给毁了。
蒋晨回到客厅里，站在金灵儿的门口不知道接下来该干点什么。这时，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一声猫叫。
一只肥花猫迈着慵懒的步子向蒋晨走来，走到一半还伸了个懒腰。蒋晨蹲下来摆弄着猫的胡子说：“你才起床吗，我还说怎么没看到你呢，斯芬克斯。”花猫娇羞地叫了起来，一脸享受的模样，好像在告诉蒋晨多摸摸它。蒋晨叹了口气，看来这里只有这猫不排斥他。
突然，金灵儿房间的门打开了。蒋晨赶忙站起来对金灵儿说：“你饿了吗？我看看那些菜应该还是热的，我去给你拿餐具。”
然而金灵儿连头都不抬一下地说：“闪开！”
蒋晨乖乖地闪到一边，金灵儿走到门口，打开房门，礼貌地接过了外卖。拿过餐盒的同时还不忘笑着说谢谢。蒋晨心里想什么时候她也能对我这样呢，想到这里他不禁叹着气摇了摇头。
蒋晨看着金灵儿拿着外卖的餐盒走进她的房间，然后关上门。蒋晨没有做什么，也没说什么，反正都一样了，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。
这时，斯芬克斯在蒋晨脚边喵喵地叫着。蒋晨刚想蹲下再摸一摸斯芬克斯，金灵儿就端着餐盒从房间里走了出来。
蒋晨大概看了一眼金灵儿餐盒里的东西，貌似是什么盖饭之类的，总之他看起来很恶心，不过金灵儿貌似并不讨厌。
金灵儿走到客厅的一角，用赠送的一次性筷子将将盒子里一部分食物拨了出来，放进斯芬克斯的餐盘里。然后她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，关上门，整个过程没有看蒋欣一眼。
斯芬克斯慢悠悠地走向她的餐盒，现在只剩下蒋晨一个人了。他孤零零地走到餐桌前，吃起这些自己准备的饭菜。真的没有什么味道，他是这样感觉的，虽然这是他亲手做的。
蒋晨同时打开电视关注起新闻节目。蒋晨估计这台电视已经有着近十年的历史了，声音还能听清，画面就不那么清楚了。不过电视上在演什么还能凑合着分辨出来。
“昨天晚上我们有幸在东方之眼的本部见到了传说中的‘闪光的美少女’，”蒋晨突然来了兴趣，赶紧把声音调大专注地看了起来。
电视里的女主持继续说：“然而她本人似乎并不想接受采访，现在让我们来看一看当时拍摄到的画面。”
蒋晨心里有些担心，他知道姐姐他们都不想让金灵儿太过出名，然而他也有些期待在画面中看到他自己。
可是当现场录像开始播放的时候，屏幕上没有出现金灵儿，也没有出现当时一群人围堵金灵儿的场景，而是出现了一个老人。他留着长发，长须，穿着黑灰色的道袍，表情平静而严肃，正坐在画面当中。
东方，对，蒋晨知道是他，东方之眼的主席，他已经不止一次在电视上见到他了。
录像之中的他慢慢睁开眼睛，对观众们严肃地说：“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超能力保护法第十五条，东方之眼内部谢绝一切采访。我们有权对违规拍摄的画面进行秘密处理，希望各位媒体工作者们谨遵国家法规，尽忠职守……”
导播赶忙切断了这组录像，将镜头转回到主播这里。女主播先是有些茫然，然后马上恢复了播报新闻的表情，开始介绍下一条新闻。
蒋欣有些赞叹，他们是怎么做到的。显然视频文件被调换了，但是是谁调换的呢？如果他们直接将录像资料没收或者替换，那电视台不可能不知道。但是他们是如何做到的呢？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就将这一段视频替换进了录像机的存储当中。
蒋晨赶紧打开手机开始搜索网上的小道新闻，果然，所有的新闻都没有图片。看来连图片都被清空了，简直不可思议。
当然这和他没有什么关系，东方之眼的技术肯定也不是他能马上想明白的。
蒋晨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后又把盖子盖上，实在是没有什么食欲。他开始继续收拾房间，同时把斯芬克斯的餐盘也刷洗了一下。餐盘上面那些坚硬的污渍显然是因为好久不清理而结块的，蒋晨用指甲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它们全部弄干净。
到晚上八点半，蒋晨感觉自己的劳动终于见到一点成果了，房间内部至少大体上呈现出整洁的一面。
这时金灵儿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，而且穿戴整齐。蒋晨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，居然已经到时间了。
两人一同走到楼下，站在楼道口等车来接他们。除了他们所站的地方有一盏昏黄的小灯照明以外，楼下几乎是一片漆黑。黑暗中传来昆虫的叫声，他们的头上传来其他住户拉家常和搓麻将的声音。
“对，对不起……”蒋晨突然听到金灵儿好像在说话，起初他以为自己听错了，但是金灵儿又接着说：“我对你态度，有点……不太好。”
其实每一次态度都是这样，蒋晨也早就习惯了，但是像这样的场景他还是第一次遇到。
蒋晨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：“没什么，没关系的，没事的。”
然而这时金灵儿语速有些加快地说：“可是我真的对你……你还是，不要来了，求你了。”
“但是你吃什么呢，还有你的房间！”蒋晨还没说完，金灵儿就打断了他。
“吃饭的问题我会解决的，房间也可以……”金灵儿说到一半声音越来越小。
“可是我想见你啊。”蒋晨说。
“你不是每周都见到我吗？在总部，或者有任务的时候。”金灵儿说。
“可是……”蒋晨刚要解释，金灵儿就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。
“求你不要再说这些了，”金灵儿低着头说，“你不需要这样的。”
蒋晨知道他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，但是他还是转换了话题继续说：“那你的房间怎么办？”
金灵儿犹豫了一下，刚想说话，蒋晨就抢先说：“那么，这样好不好，我每周来一次，我只帮你收拾房间，别的什么都不碰，也不会去打扰你，这样行吗？”
金灵儿沉默了一会儿，她突然转过头看着蒋晨说：“你真的不需要这样，你真的……”金灵儿的眼眶里似乎有泪水在慢慢堆积，她感到愧疚，很久以来，但又无法言说。
蒋晨看着金灵儿，想要摸摸她的头，但是想了想还是收住了手。金灵儿很快把头转了回去，背对着蒋晨，偷偷用袖子抹掉了眼角的泪水。
蒋晨用温柔的语气说：“我是自愿的，我也并不需要你回报我什么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金灵儿的话还没有说出口，一辆涂着统一战线标志的面包车就开了过来。
两人坐到车上，已经在车上的其它几名成员很快和他们闲聊起来。蒋晨没有听到金灵儿想说的话句话，直到他死的那一天，他也没有听到那句话，那个从他看到金灵儿第一眼就等待的回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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